从事护理行业多年,带过的实习生不少,每次实习结束给她们写实习鉴定的时候,文末我总是喜欢加一句,希望你早日成为一名合格的护士。每每写到这句话时,我都会想起带过的一个实习生。
一名新来的实习生
护士长带了一个实习生到我面前,说:“这是新来的实习生小环,要在我们科待两个月,这段时间你带一下。”我打量了她一眼,白白净净,斯文秀气,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,叫人看了心生欢喜。
熟悉环境后,我开始带她到临床操作。让她输液,她手忙脚乱连排气也排不好;测血糖,她战战兢兢不知所措;让她给病人吸氧,她连该准备什么物品都不清楚。这在我带教生涯中是从未有过的事。我不免有些失望,也只好耐着性子从头到尾给她讲解每一个操作的步骤,注意事项。
夜班,闲来无事,我和她聊天。我问她,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呢?她老老实实地答道,家里开了两家五金铺,生意还可以。我打趣道,原来你还是个富二代啊。她腼腆地笑笑不说话。我又继续问她,那你怎么想到做护士呢?做护士很辛苦的。
她不说话,低着头,似乎在思索什么,然后缓缓开口:“初中的时候我看过一部电影叫《弗罗伦斯 .南丁格尔》,很受感动,从那一刻起我就立志要成为一名白衣天使,穿上洁白的护士服,带着燕尾帽,为病人解除痛苦。初中毕业,我读卫校,填专业时报了护理专业,家里人都不同意,说做护士又脏又累,,他们都希望我回来接手生意,可我不愿意,我就是想成为一名护士。”她一开始说的很慢,到了后头有些激动起来。
忽然,她抬头看着我,说:“老师,你说我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护士吗?”望着她期盼的眼神,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,只好含糊其词,一带而过。
一位特殊的病患
不久,科室收了一个26床,一名肝癌晚期老人。我们都知道,凡是肝病病人脾气一般都不好,所以凡事能忍则忍,或一笑而过。但是没想到这个病人脾气竟坏到这种程度,每次去给他输液,问他名字都是爱理不理,要不就甩出一句话,难道你不知道我是谁吗?把人噎在喉间。他倒开水,护士好心想帮他倒水,他一甩对方的手,结果水壶倒了,水洒在护士手上,他不仅没有道歉,反而来了一句,谁叫你多管闲事。因为他的血管不好,打针不好打,医生劝他置深静脉管,他不同意,同事过去给他打针,一针没打上,他直接把对方骂哭了,那还是一个怀孕几个月的同事呢。天晓得他中气怎么那么足。从那以后,没人敢进他的房间。因为我是他的责任护士,逃不掉,只能硬着头皮进去,要是没挨骂出来,那一整天我都觉得自己像中了彩票。
奇怪的是,一般这样的病人身边都会有家属陪同,但是他一个家属也没有。“就他那脾气那性格,哪个家属敢来伺候他啊,要我早跑了。”同事小声嘀了一句,也没敢大声,生怕被他听见。
一日,我带小环去给他做晨间护理。我给老人收拾床铺,我让小环等我一下,我去拿了一套新的被服,没想到进来时竟然看到老先生拉着小环说着什么。
我的天啊,是不是小环又惹了什么祸。我赶紧给老人道歉,然后拉着小环出去了。
想不到,第二天他竟然点名要小环再去给他做护理。我很惊讶,但因为晨间护理不涉及侵入性操作,故我也同意让小环单独过去。
小环回来后,我连忙问她,26床病人有没有为难她。
“没有,相反他还问我在这里实习累不累。”小环摇摇头道。
他竟然还会关心人?我感觉很惊讶。连忙问她,昨天早上做了什么。
“我没做什么呀,我只是说他照片上的小女孩很可爱而已。”小环一脸的不解,随后小环说了一句让我震惊不已的话:“其实爷爷很可怜的,他的女儿和孙女出车祸,都没了,现在就剩下他一个人了。”
原来如此。难怪老人脾气那么坏,亲人都没了,自己还患了癌症,换成谁心情也好不到哪去啊。从那之后,我对他多了几分同情,每次给他做护理都会特别耐心仔细,即使他发脾气也不作声,在不忙的情况下还会特意安排小环去和他聊聊天。而小环也乐此不疲,给老人讲笑话、画画或是帮老人按摩。有时候下了班还会主动去看老人。
面对生死离别
说来也怪,自那以后,老人家脾气好了很多,不再随意发脾气,有时候我们进去交班的时候还会主动和我们打声招呼。同事们都议论纷纷,那个26床的病人是不是转性了。
一日,我上早班,一到科室就听到同事在说,昨晚26床病人病情变化,抢救一晚上,没抢救过来。做我们这一行的,已经见惯生离死别了,所以我并没有太大的感觉,只是感叹生死无常。
忽然,我身后传来阵阵抽泣声,一回头,看到小环就站在我身后,泪水涟涟。她看着我,泣不成声,只说了一句:“老师……”
我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,这段时间的陪伴,小环已经对老人有了亲人般的感情,这是她第一次面对离别,自然承受不了。
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,没说什么。
实习结束,小环拿着鉴定来找我。离别时,我拍着她肩膀笑道:“加油吧,老师相信你会成为一名合格的护士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