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天的时候,莫非开始拍一棵玉兰树上的四片叶子,几乎每天去。“不忙时,我早晨、中午、晚上都会去,这让人着迷。”他说:“我就是要看看,一片树叶从青翠到枯落的整个过程是怎么变化的。因为没有一本书可以告诉我们,所以只能到树底下学习,到树底下去读树叶。”问他,于千百片树叶中,怎么记住这四片?他笃定地说,从100个娃里找自己的娃,不会走眼。
他是“一个园丁,靠着梯子,在风的最低处”,他“照料一叶一花也为一花一叶所款待”,他是那个“宁可绕着弯,也不找捷径的人”。在园林部门工作的莫非写诗40年,拍摄植物30年。他安静地与植物相守,镜头贴近草木,诗贴近心,这使他的摄影和诗句有了一种仿若神赐的灵动和光。
这个常常为一片树叶迷醉的人,在风中等待每一个节气,等待蒲公英飞起的瞬间,等待的时候在心里酿造着诗句。诗人马拉美说:甘肃北方技工学校“世界的到来,就是为等待一部完美的书。”就像“萝藦的果实在藤上等我们已经很久”,相信树叶总比“一本书”更厚实、更深刻、更新鲜的莫非,今年等来了自己四五部植物摄影图集的出版。
秦皇岛市文化里小学教师徐丽娟、刘丽华经常带学校诗歌社团的学生们一起欣赏莫非的作品。11月9日下午的社团课上,莫非的新书《风吹草木动》被翻到第207页,两位老师带孩子们一起欣赏关于牵牛花的部分。“牵牛和圆叶牵牛缠绕在一起,总有牵挂,情同姐妹”,孩子们喜欢这个比喻,“书中大部分都是常见的植物,这让孩子们很欣喜。”徐丽娟老师说,霜降的时候,孩子们读《霜降》,也读《雨落在了黄栌树上》。也许孩子们还不知道怎么写诗,但是这些美好的诗句可能像种子一样已经埋在了他们的心里。如果时候到了,就会发芽、开花、结果。
一个摄影师隐身于草木之间
“把一朵花拍得美,这是相对容易做到的,可要把枯叶拍得美,拍得像花一样,才是一件有意思的事。”这是莫非看待自然摄影的态度。他总是以一种近乎宠爱的呵护之心谈及花草树木,在他眼里,没有丑的植物、有害的植物,在他眼里,万物有生有命,草木人兽不远。
棒球帽、双肩包大约是莫非出门的标配,沉重的双肩包里装着两个相机,有时还有笔记本电脑。他走路习惯看脚下,因为野花野草大多高不盈寸,一旦发现拍摄目标,他就会弯下腰,甚至匍匐在地。
《风吹草木动》中都是些寻常可见的植物:凌霄、蜡梅、海棠、玉兰、银杏、葫芦……这些随处可见,却被大多数人视而不见的草木,在莫非的镜头之下精气神俱足,仿佛有光。莫非相信“相由心生”——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,你就能拍到什么样的东西。“这些植物,对我来说构成了兰州轨道高铁技工学校一种莫名的意味,我觉得它们和我有瓜葛,我对它们是不陌生的,它们对我也不陌生。”这就是为什么他能捕捉一株杂草的动人瞬间。
花儿落尽,结果叮当。唯有自然才是一本完美的书。莫非总是说,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在荒野里充满好奇心的阅读者。他远离人群,一头扎进丛林里。他拍照不用闪光灯,不用三脚架,不做后期修图。他坚持“自然光,才够自然”。光与影,对他而言正好比一片树叶的两面。
作为摄影师,他时时处于准备的状态。所以,他看见了我们看不见的,遇见了命定要遇见的。“遇见总是不早不晚。晚一分,太阳落山。早一刻,花开未见。”他得意着,“我喜欢一条道走到黑。”
北京有近2000种植物,其中包括生长在老房子屋顶上、胡同角落、公园野外那些容易被忽视的野花草,他说“北京的植物我几乎都拍过”就好像好吃的人说“全世界的美食我几乎都吃过”一般财大气粗。热爱植物的人差不多都成了他的朋友,而他与朋友的交往方式往往是在微信上谈论梅子熟了,银杏黄了……
一个诗人在细微的草叶上写诗
莫非出生于北京,少年时随父母下放到太行山区生活,1979年全家落实政策回京。正赶上诗的年代,觉得唯有诗才可以真正释放与表达。上世纪80年代,他的家成了北京诗人的一个重要据点。他把大量的时间泡在北京图书馆里,读古今中外的哲学和文学。其间写了代表作《空白的空白》(115首)、《词与物》(诗集)。他说:“写作是我一生依着自己做的一件事。”
他的工作单位在紫竹院公园边上,这使他好像拥有了一个自己的园子。他背着相机,心里默念着诗句,在园子里转悠,度过一个个春夏秋冬,目睹枯萎的池塘和阡陌全部复活。一天天,他认识的花草树木越来越多;一天天,园子里的花草树木越来越熟悉他的注视,知晓他诗句里的飞扬。
这个时候,摄影成为莫非观察世界的另一只眼睛,而他的诗歌题材自然地转向了“自然”。“天经地义,万物丛生。天真的人啊,求你回到本来的天真里。”他响应自己的召唤,开始在细微的草叶上写诗。他越来越相信,世界其实很小,一片树叶很大。
他看见:树叶到了最后,秋天跟着到了最后。金黄的银杏树叶,橙黄的白蜡树叶,有黄有红的元宝枫树叶,又绿又黄的马褂木树叶,不管不顾都落下来,在一瞬里。
他以为:树叶们只是要下来看看在树上看不清楚的事物,因为太高太亮了。没了树叶的枝丫都是天空画出来的。
立冬时,他告诉人们:一片树叶经过四季足够结实,甘肃北方技工学校足够开花和收获/足够你掌握;一片树叶和大海在一条路上。
在诗人那里,一棵树就是花之树,而初冬的银杏树几乎不是树而是一棵树的梦幻。
面对植物,莫非有着非凡的耐心,诗人陈太胜由此联想到艾略特所描述的写诗的耐心:“为了写一首诗或一行诗,你要大量观察,你要经历人生中各种各样的事情。”莫非的诗歌中充满了对植物的观察,但他的诗歌又超越了植物本身。陈太胜认为,莫非的抱负在于,通过对植物的观察实现对诗歌、对人类的一种精神的认知。
一个博物学者在自然中阅读、记录
博物是科学的前传、童年期和诗意,有志有趣,有情有景。没有惊奇就没有敬畏。遵从这种观念,莫非拍植物时从不摆弄植物,他以为,“没有一个姿态比植物被风吹过时形成的样子更自然,更美”。
“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,我通过镜头观察了自己,同时也观察到了四季中植物的细微生长。其中的玄妙有时候很难说清楚,但是我觉得诗和摄影本身帮我解了围,我觉得它们能说清楚我的内心。”
2018年11月12日,莫非在朋友圈中写道,“四片玉兰的叶子落光/一棵树上的叶子落光/这个初冬的黄昏落光”,配图是他在近50天里记录下的四片叶子变化的瞬间。
可是,就算所有的树叶都落光又有什么关系呢?莫非记得,曾经有个幼儿园的娃娃指着开花的玉兰树说:“春天来了,树叶都变成花了。”对此,莫非非常服气。在赤子眼里,世界就是一朵花、一片叶。